父親

一個老者蹲在陽光里，從清早開始，他在這兒蹲了整半天了。

此刻，他正清點他半天的收獲，一張張皺巴巴的票子在他的膝蓋上展平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疊好。他是來賣油果的，自從兒子結(jié)了婚后，他在家里顯的礙手礙腳了，然而他總得謀一個生計。于是他想出了主意，每天到對面的商店里攬一籃油果兒，拿到這里賣，行人如潮，誰也不去注意他。

有一天，她背了畫夾子偶爾經(jīng)過這兒，目光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。她胸前別著好看的?；?。這些日子，她正為畢業(yè)作品犯愁。

她走向他，像株小白楊，“小白楊”輕輕叫了一聲：“老人家，我給您畫張像，好嗎？”

“畫像？”他瞪起眼，臉繃的緊緊的。繼而，他抬起頭瞇著眼睛打量了她一會兒，嘴角狡黠地咧了一下：“好吧，不過，這些油果兒你得全買了。”

“恩。”她答應(yīng)著。

“五毛一個，一共十個，拿五塊錢吧！”他想“敲”她幾個。她躊躇了一會兒，掏出五塊錢遞過去。他猶豫了片刻，將五塊錢捏在手里。

他往陽光里挪了挪，背靠著一截老樹。她打開畫夾子，用恬靜、溫柔的眼睛注視他。他讓她看的渾身不自在，避開她的目光，朝遠(yuǎn)處望去。遠(yuǎn)處有些迷蒙，一位年輕的父親牽著他的兒子，一路上蹦過來，那頂小花帽真漂亮。他嘆了嘆氣，眼底閃過一絲溫情，然而溫情一瞬間便過去了。

她合上畫夾子，將十個油果留給老人。她要了他的地址和姓名，她像一朵云飄走了。

兩個月后，他收到她寄來的信，信中還有一張市美術(shù)館畫展的參觀券。

展廳里，許多人圍著一幅畫他也好奇地擠了進(jìn)去。畫面上一個滄桑寂寞的老人，蹲在一棵老樹底下，一縷陽光留戀地停在他臉上，老人的眼睛里透出一絲慈祥與溫情。他和他對視著。他猛然發(fā)現(xiàn)這個老人正是自己，他的臉陡然羞的通紅。半天，他將目光移出這幅畫，在一張小小的紙片上，他吃力地讀到那兩個字：父親

父親，這熟悉而遙遠(yuǎn)的稱呼。有那么好幾次，他的兒子、兒媳帶著孫子經(jīng)過這個賣油果的老頭兒身邊時竟然躲的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像躲瘟神一樣。他哽咽起來，渾濁的老淚曉蟲子一樣爬出眼眶…….

好些日子過去了，在美術(shù)館前，有個老者總蹲在那兒，手里捏了把皺巴巴的票子說是要給女兒的。